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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杰友:趙文楷出使琉球始末

發布時間:2021-12-17 15:20:05  來源:林草價值網鏈

明清時期,中國封建社會進入重要的轉型期。無論以華廈正統自居的朱明王朝還是以“夷狄”身份入主中原的滿清王朝,為了建立以中國為中心的“華夷秩序”,強化中國和周邊國家的封建宗主國和藩屬國之間的關系,尤其對于域外和海外的藩屬國,采取懷柔和羈縻“遠人”的手段。在政治上,通過朝貢制度,對周邊國家遣使冊封、頒正朔、賜歷書等方式,從而達到鞏固邊防,減少邊釁和海上威脅;在經濟上,利用朝貢貿易等方式,使其獲利并感恩;在文化交流上,早在《唐大詔令集》卷一二八記載;“蕃客入朝,并引國子監,令觀禮教。”對于琉球人來華求教,王士禎在《琉球入太學始末》曾寫道:“國家聲教覃敷,無遠弗屆;而琉球向慕文教,尤為最篤。”還如歷屆出使琉球的冊封使和其他隨行人員,有醫生、天文生、書畫家、拳術家、琴師、僧人、道士等各種專門人才,在滯留琉球期間,都盡可能地與當地文化人進行交流,使得中華文明潛移默化地遠播海外。周邊國家也常常派使節和文化使者來中國觀摩、貿易和學習,一時間出現“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的太平盛世景象。

一、關于冊封的由來。

中國對鄰邦弱小國家的冊封由來已久。秦漢甚至遠古,在有關中國與海外諸國關系的文獻上就有諸國“來獻”、“來貢”臣服中國的記載。隋唐史書的記載更為明確,中國封建王朝或征伐或分封來確立鄰國對其的臣屬關系。宋元時期,一些依附中國的弱小鄰邦,如高麗、安南、占城、緬甸等國的國王即位,必請求中國朝廷的認可,以中國朝廷冊封為榮。到了明代請求中國冊封的藩屬國更多,如洪武二年(1369),“中書省管勾甘桓,會同館副使路景賢,赍詔封阿答阿者為占城國王。”[1]占城今位于越南中部。洪武九年(1376)三佛齊國[2]入明請封,明朝命使臣赍印,敕封三佛齊國王。后來的爪哇(今印度尼西亞爪哇島一帶)、渤泥(今加里曼丹島北部文萊一帶)、暹羅(泰國)、滿刺加(馬六甲王朝,控制南方)、蘇門答剌(馬六甲王朝,控制北方)、蘇祿(今菲律賓蘇祿群島)、安南(越南)、朝鮮等國,都先后得到明朝的冊封。尤其是王位更替,權力爭奪戰中,中國的冊封具有至高無上的權威,對于被冊封者的王位起了確立的作用。不僅冊封,由中國朝廷封立鎮國之山和赍賜王印都引起諸國的榮光。如婆羅國(即今印度尼西亞蘇門答臘島西岸之巴魯斯)得到朱明永樂朝所賜的王印,“民間嫁娶,必請此印印背上以為榮”。諸如此類,不一而述。這種對鄰國藩屬的冊封制度,一直延續到清朝。冊封不僅能鞏固諸國對中國的臣服關系,而且是維系遠東及東南亞地區政治秩序、社會關系和貿易往來的重要紐帶。同時,各國請求中國的臣服,是把中國當做他們的政治保護傘,在穩定各自國內政局中也能起決定性的作用。

二、趙文楷出使琉球的前因。

中日文化交流的最初歷史,可從徐福東渡來追溯。司馬遷《史記》中的《秦始皇本紀》《淮南衡山列傳》和《封禪書》載:秦始皇東巡瑯琊,刻石頌畢,齊人徐福(書中作徐市)上書,稱海上有三座仙山,有仙人居住,要求帶童男童女渡海求仙。于是,秦始皇派徐福率領數千人入海求仙人。但徐福究竟去了何處?書中并沒有講明。至晉代陳壽《三國志?吳書》才說到徐福到達的是檀州,但這檀州究竟是哪里,眾說紛紜,有的說是臺灣,有的說是琉球,也有的說是日本。[3]

那么中國和琉球的明確記載是何時開始交往?何時開始冊封的呢?趙文楷出使的琉球群島,即現在日本的沖繩群島。琉球人起源于福建南部的彌生人和冰川時期的大陸人,琉球自古都是中國能控制的地區,文化最接近福建。中國與琉球的交往始于漢朝,在隋唐時期,成書于唐德宗貞元十七年(801)的《通典》稱其為“琉求”,居大海中,當建安郡。該書中還載,在隋朝大業中,曾有羽騎尉朱寬入海,訪求殊勝,始至其境。在臺灣典籍上也叫“流求”,一直沿用到宋元。《宋史?外國列傳》載:“流求國在泉州之東。”諸于此類記載,暫不贅述。

《明史?外國列傳》載:“琉球居東南大海中,自古不通中國。元世祖遣官招諭之,不能達。洪武初,其國有三王,曰中山,曰山南,曰山北,皆以尚為姓,而中山最強。五年正月命行人楊載以即位建元詔告其國,其中山王察度遣弟泰期等隨載入朝,貢方物。帝喜。”就此,中琉正式發生冊封關系,應該為洪武五年(1372)。而第一次赴琉球冊封始于永樂二年(1404),因琉球中山王察度去世,明成祖朱棣遣行人時中赴琉球祭祀察度。據《明太祖實錄》卷二八記載:“賻以市帛,遂詔武寧襲爵。”此為琉球“始受冊封之大典,著為例。”從此之后,凡琉球國王嗣位,皆向中國請求冊封。自明永樂二年(1404)武寧王受封開始,至清同治五年(1866)尚泰王受封為止,四百六十余年之間,中國共派遣冊封使23次(其中明代15次,冊封使27名;清代8次,冊封使16名)。琉球國自光緒五年(1879)被日本占據后改名沖繩,冊封不再舉行。清朝第一次冊封琉球為康熙元年(1662),而趙文楷出使冊封琉球,為清朝第五次,源于冊封第五代琉球國國王尚溫。副使李鼎元以日記體寫就《使琉球記》,詳記了出使經過。在趙文楷的《中山見聞錄》也應該有詳述,惜此書暫無稽考,好在他的《槎上存稿》總計存詩近百首,可以映襯。至于沈復沈三白所著的自傳體《浮生六記》之卷五《中山歷記》,所載做為趙文楷的從客出使琉球,情形根本不屬實。實際上,沈復作為乾隆五十五年(1790)狀元、官至山東按察使的石韞玉之幕僚,由其推薦,在嘉慶十三年(1808)隨正使齊鯤、副使費錫章出使琉球[4],今不作為明證。

在乾隆五十九年(1794),琉球國王尚穆身故,遵照世襲罔替制度,應該由他的兒子尚哲繼承王位,不幸的是,尚哲已在六年前去世,因此,只能由尚穆的孫子尚溫承接起統治國家的重任。為了盡快得到宗主國的認可,尚溫曾多次派員前來中國,請求加冕。在嘉慶三年八月再次遣正使耳目官向國垣、副使正議大夫曾謨進奉例貢,表請襲封。

嘉慶四年(1799)正月初三,乾隆駕崩,舉國志哀。初八,嘉慶將和珅作為擅權干政、貪黷營私的典型,革職下獄。同時,嘉慶開始集中皇權,懲治腐敗,崇尚節儉,力圖革除弊政,扭轉奢靡之風。二月,福建巡撫汪志伊上奏尚溫世孫請封,冊封琉球看來再不可延遲,時任禮部尚書紀昀紀曉嵐將琉球國特使來華請封的消息,稟告嘉慶皇帝,并進言:“琉球國恭順天朝百年有余,修職納貢,恪遵成典。今世孫尚溫嗣守藩服,俟命于朝,請皇帝按照先帝之例給與誥命,遣使策封世孫尚溫為琉球國中山王。”嘉慶新御大位,需要震懾權威,借此作為昭告天下、宣德中外的絕好契機。很快下發諭旨,同意琉球國世孫尚溫的請求,同時命禮部著手選拔冊封使臣。

據史載,清朝派遣的使臣,依照明朝的慣例,正使、副使分別派六科和行人司中的官員。清朝自第一次起,朝廷格外重視,康熙帝尤加注意人選,特令朝臣于“學識宏博、儀觀俊偉”者中推選,并要求是文官,最好翰林出身,年齡不能過大,且身體比較健康。這次派冊封使也不例外,經各衙門保送,禮部堂官初選,選中的冊封使臣候選人共有內閣中書四人、翰林院編修三人、都察院給事中四人、禮部主事三人,計十四人選,名單被帶入乾清宮,由嘉慶皇帝親自定酌。在趙文楷門生湯金釗[5]撰于咸豐二年的《山西雁平兵備道前翰林院修撰趙公墓表》(后簡稱《趙公墓表》)這么記錄道:“庚申,中山王尚溫請冊封,天子懷柔遠人,念非博學、能文章、知大體者,不稱其選。大臣僉以公對,遂賜正一品麟蟒服充正使。”八月十九日,終于選定正副使分別為翰林院修撰趙文楷、中書舍人李鼎元。

趙文楷得知被選中后,在《石柏山房詩存》卷之五《槎上存稿》之開篇《奉命冊封琉球國王留別都中諸友》詩云:“滄溟東去是琉球,飛楫來迎使者舟。萬里鯨波勞遠夢,五回龍節下炎州。直教薄海霑皇澤,敢謂乘風愜壯游。辨岳山頭回望首,紫云天半護神州。”辨岳山[6]趙文楷自注為琉球山名。在即將離別京城之時,趙文楷詩中點出了清朝出使次數,道出了自己不畏遠海、不辱使命的信心和決心,足見作為大清天使的懷抱和氣度。

三、出使琉球前的各項事宜。

這里有必要先簡述一下趙文楷和李鼎元兩人。趙文楷(1760—1808),字逸書,號介山。家貧而好學,十歲能詩文。乾隆五十三年(1788)以第二名舉于江南鄉試,嘉慶元年(1796)丙辰中一甲第一名進士,狀元及第,清仁宗嘉慶帝御筆賦詩,稱贊他“文楷佳名期雅正,為霖渴望副求賢。”由進士先授翰林院修撰,嘉慶三年(1798)戊午順天鄉試同考官,四年(1799)四月充實錄館纂修,任文淵閣校理等職,四年春還任己未會試同考官,就在這一年的八月十九日,經殿議選定趙文楷為大清正使,賜上卿鱗蟒服、白玉帶,領圣旨前往琉球國。嘉慶五年(1800)事畢,謝絕琉球饋贈,頗受稱道。嘉慶九年,丁母憂期滿,正月先充文淵閣曉理,教習庶吉士,京察保列一等,六月任山西雁平兵備道,署理山西按察使,十三年(1808),卒于任上,享年48歲。性好吟詠,著述甚豐,目前可考的趙文楷著述主要有咸豐七年趙畇惠潮嘉道署刻本《石柏山房詩存》八卷、咸豐元年手錄本《菊花新夢考》雜劇等。可稽考的文獻有其子趙畇的作品,即咸豐十一年趙繼元校刻本《遂園試律詩鈔》四卷、光緒二年金陵刻本《遂園詩鈔》六卷和光緒四年太湖趙氏刻本《遂翁自訂年譜》,還有近代趙寶初編輯的《太湖趙氏家集叢刻》、著名京劇大師趙榮琛著的《粉墨生涯六十年》以及近年來國家檔案館、趙文楷研究、日本沖繩的相關文論和文獻。而趙文楷的生平傳記,最早見于湯金釗的《趙公墓表》。嘉慶二十四年(1819),湯金釗又在《槎上存稿》的后跋中曾這樣評價:“吾師介山,秉剛直之性,負開達之才。少習幕務,諳練政事。”而李鼎元(1749—1812),字味堂,一字和叔,號墨莊,四川綿州羅江縣人。乾隆三十五年(1770)舉于鄉,四十三(1778)年戊戌科進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散館,后擢檢討,改授內閣中書,不久升宗人府主事,出使琉球回國后升為兵部主事。五十三年(1788)三月,丁父憂。服除,人京復職。《綿陽縣志》贊其云:“天姿英敏,博覽群書。詩進蘇、黃,書法挺勁。襟懷灑落,素尚風節。”又清乾嘉著名學者王昶的《蒲褐山詩話》云:“近日綿州稱三李,以墨莊為最。意沉摯,辭警拔。筮仕后,索米不足,遠游江海,所過名山大川,發其抑郁無聊之氣,拔地倚天。三吳士大夫,未能或之先也。庚申,墨莊奉使琉球,余在武林,過訪講舍。君天才奇偉,佐以域外之觀,海涵地負,當有駭心而誡目者。”李鼎元出使回國后,著有《師竹齋集》,乃一詩集,為嘉慶七年刻本,共計十四卷,對琉球多有詩傳。后升兵部主事,嘉慶十七年病卒于邗江友人署。[7]在《清史稿》卷五百二十六之列傳三百十三也簡載有趙、李二人出使琉球的經過。

如果從尚溫派使到嘉慶帝遴選使節,再到出使前各種特別的準備,趙文楷出使琉球的開始,應該從嘉慶四年(1799)算起。

趙文楷、李鼎元二人領旨后,便立即籌備赴琉的各項事宜。他們先詳細查閱前任冊封使的有關著述,再向博通掌故的內閣大學士紀曉嵐等人多方登門請教,了解琉球國的歷史沿革及風土人情。李鼎元在文中稱呼紀曉嵐為先生,這次見面在李鼎元的《使琉球記》里有詳細地描述:“先生一笑,謂曰:‘二君來意,吾知之。然事隔數十載,老夫何能盡識!猶幸及見全、周二前輩出使時有瑣細不登《志略》者,二君愿聞之乎?’皆曰唯唯。”“全、周二位前輩”指的是乾隆二十一年(1756)琉球冊封正使全魁和副使周煌,全魁的從客王夢樓著有琉球《詩集》、周煌著有《琉球國志略》。后還載道:“先生曰:‘琉球世居炎徼,明初始入貢。其人深目而長鼻,其衣大袖寬博,男女皆以帕蒙首,貴者戴冠,式如僧帽而淺。封使之服,明則給事中以麒麟、行人以白澤;本朝自康熙五十有八年海、徐二公出使,始用東珠帽頂,正副使皆賜正一品麟蟒服,由工部制造、禮部頒給,頂帶則自備;跟役正使二十人,其副十五人,例有頂帶者仍許聘帶從客;出都門,肩輿八人,例持節;詔敕前,有黃蓋、龍旗等儀,皆由工部咨取。所以壯天威也。’”“海、徐二公”指的是康熙五十八年(1719)正使海寶和副使徐葆光。紀曉嵐對于歷代冊封的情況、琉球人的相貌和衣著、大清禮制等莫不知曉,可見他的博聞強識。他們還問了跟役人員、頂帶品階是否有前例?如何備擬奏折的情況?為何此次路費不供給?仔仔細細問了遍,紀曉嵐一一作了回答。直到“語既畢,先生有倦容,與介山請出。”趙文楷再被李鼎元邀請到了他的師竹齋,“私詰之曰:‘聞起行在來春二月,今即有此命,毋太早乎?’介山曰:‘此正皇上體恤使臣之意也。此差既無路費,安家、制裝種種須財;今所恃者,惟汪舟次先生請支二年俸例在。前輩僅百八十金耳,若非寬以時日,安皆驟辦。楷且欲借此余日告假省親,便籌一切。’余聞此悵然,羨介山家鄉近,轉念故園之遠。”趙文楷比李鼎元小12歲,對李鼎元,趙文楷處處以前輩相稱,不以正使頤指副使,非常敬重他。

以往出使琉球原本是份美差,同館和同年都饋贈厚贐,不減數千金,但圣意廉潔奉公,使臣不得違背。正因為安家、制裝費用較大,趙文楷只得四處籌措,還是不夠,無奈依靠借貸。在2020年由康銳和李冬冬整理及許雋超審訂、揚州市廣陵書社出版的《趙文楷集》中《致梁中靖札》曾載:“近因琉球國王請封,例用正副使二員前往,掌院以楷入薦,八月十九日引用,蒙恩用為正使,賜正一品服,于明年二月啟行。往返雖不及一年,而部署行裝及一切諸費,非二千金不可。極力張羅,尚短數百,欲向年兄貸銀三百兩,俟明冬回來,即如數加息奉還。尚能慨諾,望即速示一音,并祈知會銀號,以便支取。”籌措之窘迫,語氣之急切,盡在札中。寫手札的時間為嘉慶四年九月初三,在其啟程回家之前。梁中靖(1765—1833,字與亭,號秋園,山西靈石夏門村人。累官至刑部侍郎,人稱鐵面御史)為嘉慶辛酉科(1801)進士,皆以清廉著稱。


嘉慶四年(1799)十月初一,趙文楷請假后,匆匆離開京城,先期回太湖老家一趟。李鼎元因九月二十二日新遭胞弟李驥元(1755—1799,字鳧塘,號中允)去世,沒來得及相送。趙文楷此次回太湖,一來安頓病重的老母親潘氏,二來繼續籌集安家、制裝等費用,三來選擇同行的從客和隨從。誰知剛出都就病倒了,為早日赴家,只得臥于車上,急行趕路。“抵家匝月,又以假滿,匆遽入都。”到家剛滿一個月就要立即返京,趙文楷在回京途中寫了六十余首詩,名曰《遄征集》,“遄征”就是急行趕路的意思。

在集子里開始有載:“蒙恩給暫假省親,出都即病困車中,未嘗為一詩也。”而回京時,時序正是隆冬,“北風吹面,雨雪載途,所攜僅仆隸數輩。”過桐城投子寺,過舒城、定遠等,渡淮河,再到固鎮、宿州,拜閔子祠,到徐州,再渡黃河。剛入山東地界,第二天就是小年。拜滕文公祠,一到兩界驛,受阻于大雪,只得暫停下來。后拜孟子廟,過兗州,渡汶水,過梁灝里。連日冒雪前行,直到轎子不能行,夜宿路邊茅店。到達谷城地界,已是除夕,此時他剛到四十歲,在旅店里很有感觸,寫了《除夕感懷》詩,有五題,其中有云:“閉門閱世態,十頗得三四。彈琴碧天高,此志期不墜。”“王事念將母,恩命孝治昭。……含淚別慈親,出門魂自銷。思之不可見,長夜何迢迢。”王命在身,王程匆匆,不能臨床照顧病重的母親,泫然淚下。過山東莊平縣、高唐州、恩縣、德州、景州。再宿出都時臥病的旅店,那次是因庸醫治療不力,幾至不起。過河間府,到了河北境內,過白溝河行署。到嘉慶五年正月十一日入都,立即入朝銷假,來回僅兩個多月。頂寒風,冒霜雪,日夜兼程地奔波,煞是艱辛。

在趙文楷回太湖之際,嘉慶四年十一月十六日,禮部的外交事務仍按序進行,題上“為請旨事”的奏疏:“先經臣部議,準敕封琉球國世孫尚溫為琉球國中山王,并賜恤故國王尚穆,遣正、副使臣前往。續經臣部遵將各衙門保送人員及臣部司員帶領引見。”待琉球貢使團抵京,由禮部負責安排一切事務。恩準琉球貢使團著本國朝服到禮部呈遞表文,程序繁縟且隆重,在中日檔案資料皆有詳細記載。

到了十二月十九日,琉球正使耳目官向國垣、副使正議大夫曾謨等貢使團成員也抵達北京,禮部官員將琉球貢使團安頓住進會同館。第二天貢使到禮部上交表文、貢物。[8]禮部預設表案于正堂中,“(四譯館卿)率貢使暨從官,各服本國朝服,由館赴部人左角門,佇立階下之左;禮部堂官一員,出立于案左,儀制司官二員,分立于左右楹,均朝服。館卿先升立于左楹之西,通事二員,序班二員,引貢使以次升階立,皆跪。正使奉表舉授館卿,轉授禮部堂官;禮部堂官受表,陳于案正中,退立。正使以下行三跪九叩禮,興,序班引退。館卿率貢使、從官皆出。儀制司官奉表退,次日送交內閣。”[9]后嘉慶下旨:“正使著趙文楷去,副使著李鼎元去。欽此。”禮部行文到福建督、撫,遵照執行,并告知沿途府縣、驛站迎送和保護冊封使。

趙、李二人后被帶到嘉慶帝乾清官西暖閣面授諭旨,欽賜一品麟蟒服飾。這時,禮部官員也已經為他們做好了一切準備工作,皆按照乾隆二十一年(1756)封事向例開列條款。如:嘉慶皇帝敕封琉球國王的御書匾額“海表恭藩”一面;封王尚溫詔書和敕諭各一道,諭祭故王尚穆文一道,詔敕由內閣撰擬,封送臣部交正、副使;清廷賞賜琉球國王和王妃的各類緞綢文綺總計五十匹,均于內務府移取臣部交封使;儀仗隊所用的持節有黃蓋一柄、龍旗一對、御杖一對、“欽差”牌一對、“肅靜”牌一對、“回避”牌一對,冊封使的節衣、兩道海神和天后祭祀文等,加封天后“垂慈篤祜”四字,均由工部咨取;正副使賜正一品蟒緞披領袍各一件、麒麟補褂各一件,行文工部籌辦;向例正副使恭赍詔敕、恤賞等項自京起程,沿途撥護官兵;趙、李二人過海登舟,行令福建總督和巡撫遴選委派干弁二員、干兵五百名護送,并酌撥修船匠役帶往。正副使許自帶諳曉醫術二名隨往;至于家人跟役,正使允許帶二十名、副使允許帶十五名,兵部給與勘合(相當于現在的介紹信,騎縫印信,各執一半,交接時要求對合上),沿途支取夫馬、船只廩給口糧,此次亦應照例辦理支給;正副使俱照品級預支二年俸銀,待封事完成以后,回朝扣還。


琉球國王之印

事無巨細,一一安排停當,充分表明了清王朝對琉球冊封的高度重視。嘉慶時第五次冊封琉球,中國歷史檔案館館藏有關檔案多達十四件,形成一組比較完整的系列檔案。當時海氛不靖,先有嘉慶皇帝的《著閩浙總督玉德備船撥兵護送冊封琉球使臣事上諭》[10];“浙省海疆土盜甚多,艇匪鳳尾、蔡牽等幫,肆行勾結為害,押人勒贖。”[11]故而軍機大臣還有《字寄閩浙總督玉德等奉上諭閩省洋面盜匪應上緊巡緝并遇便覆奏琉球冊封使趙文楷等船只有無阻滯》;為了出海的安全,需要得到媽祖的神功庇佑,嘉慶皇帝專下一道《著因冊封使赴琉天后靈應發去御書匾額懸掛上諭》,讓二位冊封使直接帶往福建;趙文楷、李鼎元封使結束后,有《為冊封琉球事竣內渡回閩事奏折》;整個冊封還留有一個尾聲,嘉慶六年正月李鼎元上表《吁請加封天后父母》,等等。

在清代中琉關系檔案中,還未發現皇帝給藩司、臬司、關差等的諭旨,都是由軍機大臣字寄給高級官員的諭旨。嘉慶五年正月二十九日,嘉慶皇帝直接下旨《著閩浙總督玉德備船撥兵護送冊封琉球使臣事上諭》:“軍機大臣字寄閩浙總督玉德,嘉慶五年正月二十九日奉上諭,此次冊封琉球國王已遣修撰趙文楷等為正副使,現擬加封天后神號,即命趙文楷赍文前往致祭矣,冊使遠涉重洋,其乘坐船只自應妥為預備,且現在洋面尚未能一律安靜,著傳諭玉德轉飭地方官,將趙文楷所需船只預備穩妥,并酌撥弁兵小心護送,俾得遄行無阻,將此諭令知之,欽此。遵旨寄信前來。”[12]諭旨如此直達,很少見。自明朝海禁之后,私貿漁利常見于海上,或倭患積年未除,或于沿海地方官吏與海盜勾連,私人貿易武裝力量聚居為寇,剿之不盡,橫行航道,需要水師護航。此外,朝廷預支正副使二年俸銀,恩準他們可自帶私人醫生、家人跟役并發給口糧等。一切準備就緒之后,趙文楷、李鼎元一行與百官餞別,帶領隨從等人由京城出發。

冊封使出使琉球,為當年的外交大事,舉國上下非常重視,朝野閣臣、翰林、官吏、同道、友人、文士紛紛唱和、贈詩和繪圖。如清代詩人李鈞簡[13]創作的一首七言律詩《送趙修撰出使琉球》:“封襲恩流海國春,儒臣萬里捧絲綸。扶桑東望經三島,折柳南來傍七閩。紙到雞林原有價,槎回牛渚豈無津。琉球此日爭先睹,天子元年第一人。”朱彭[14]在《送趙文楷殿撰李墨莊舍人出使琉球》中就有“趙逵才第一,李絳品兼優”、“恩榮施絕域,德化遍遐陬”、“賓主多歡洽,君臣共唱酬”、“侯風停使館,計日返神州”、“歸朝同獻賦,聲望重枚鄒”等語。還有吳樹萱、趙懷玉、張云璈、汪學金、謝振定、張士元、王蘇、李富孫等人相繼贈詩。

在嘉慶五年四月,趙、李二人赴琉路過杭州,時任杭州巡撫阮元還在詁經精舍與錢福林、陳嵩慶、顧廷綸、蔣炯、胡敬、陳文述、李方湛、陳鴻壽、徐熊飛、汪家禧等諸位詩人賦詩賀贈。如阮元所作《送趙介山文楷殿撰李墨莊鼎元舍人奉使冊封琉球》詩中云:“同是中朝第一流,云螺彩蟒拂麟州。狀元風度今莊叔,才子神仙舊鄴侯。四月西湖留駐節,萬人南海看登舟。翰林盛事知多少,如此乘風乃壯游。”[15]趙文楷和李鼎元皆有詩和之,如趙文楷在《石柏山房詩存》卷五中《至杭州中丞阮蕓臺前輩游天竺諸勝以詩送行和韻二首》其一云:“重臣作鎮自風流,藉其聲名照十州。”對前輩阮元深表敬重之情。其二云:“求仙不詣蓬萊島,屬國空慚博望侯。兩浙湖山容短屐,一尊風雨在扁舟。”表達了對阮元在杭州招待的感激之情。阮元隨即將眾人的贈詩結集,“寄廈門,兩君載之,封舟遠示屬國。”這一詞林盛況,在陳康祺[16]《郎潛紀聞四筆》里記載道:“嘉慶間,趙介山殿撰文楷、李墨莊中翰鼎元奉使冊封琉球國王,一時廷臣及四方士大夫贈詩,凡古近體二千余首。”趙文楷的桐城好友、劉大櫆弟子王灼有文《送趙逸書修撰使琉球序》:“方君讀書未出時,才高氣雄,因期大為國家用。然猶恐小試,不稱其志意。豈意釋褐甫數年耳,乃承恩命,賜一品服,出使海外萬里之國哉。一時與君游,皆為榮,且為君壯之。”[17]趙文楷有時回贈詩句,以示謝意和決心。

四、出使琉球的陸路驛程情況。

嘉慶四年十二月二十一日,琉球使臣向國垣等回國。二十九日,浙閩總督玉德奏,琉球遣正議大夫梁煥來迎冊使,已到福建。嘉慶五年(1800年)三月,除了遣正議大夫梁煥,還有琉球毛氏六世孫毛廷器,擔任琉球使團“存留通事”一職,執“王府禮字第一百陸拾號半印勘合執照。”[18]嘉慶五年二月二十四日嘉慶帝再次在乾清宮西暖閣召見趙、李二人,要他們體恤小邦,不可肆意妄為。二十六日,赴禮部領取詔敕、恤賜、龍節、儀仗等件。

二月二十八日正午時,趙文楷從彰儀門大街寓所,李鼎元從米市胡同寓所出發,正式踏上冊封的漫漫征途。出彰儀門五里,至普濟堂,有吏、戶、禮、兵、刑、工六部的官員或同鄉、同年設館餞行。跟隨的舁者八人,前負弩者一人、帶刀者一人,后執坐槍者二人、步行扶輿者四人。當天下午六點到達整個行程的第一處驛站,即良鄉縣(現北京市房山區良鄉鎮)同節驛。趙文楷的從客三人,為王文誥、秦元鈞、繆頌,李鼎元的從客一人,即楊華才。他們于當夜趕到匯合,同行者有二十余人。二十九日到達河北涿州涿鹿驛,三月初二到達河北邱縣鄚城驛,正副使才同寄第一封家書。此后大部隊一行沿著河北、山東、江蘇、浙江、福建的驛道,水陸兼程,路過和住宿計有六十多個驛站,中途要是無法抵達驛站,只得主仆同餐,露宿野外。

畢竟此次冊封為欽差,每至一地,督撫、都統、藩臺、臬臺、御史、觀察、知府、知州、縣令甚至織造府等各官來謁,恭請圣安。他們借此還向地方僚官詢問風土、人情、形勝、利弊,不忘吏治之心。有時擔心過勞地方下僚,或辭而不見;有時利用中途修整的間隙,也曾登臨地方名勝古跡,憑吊古往賢哲;也有房師、同年、文士、親友等前來慰問招飲,或敘舊或贈詩或送書。當然正因要務在身,也有避嫌爽晤的。

整個道途漫長,險阻重重。有時行李車陷于泥沼,艱難而行;如《槎上存稿》之《宿富莊驛風霾大作》有云:“春陰漠漠雨如麻,三月寒城未見花。苦霧不開山嶂黑,大風初起日車斜。”有時遇到大河,改車登舟;有時大雨路滑,舍輿而騎,但趙文楷又不善騎馬,只好步行,遇此情形,正副使分開趕路;有時阻于洪水阻渡,水急灘多,或繞路而行,或待晴好再匆匆解纜;有時還要翻越崎嶇陡峭的深崖大壑,或羊腸曲回,或棧道攀登,或燃松脂代燭連夜趕路。三月初九日,剛到長清縣(現隸屬于山東省濟南市長清區)崮山驛,李鼎元的家人董祥正因為路途過于勞頓,患中風,不幸去世。

閏四月初六抵達福建古田縣水口驛,琉球迎封使稍通中國話的梁煥,驅兩百余里路前來拜謁,制軍玉德由泉州寄來信札,告知右旋白螺一事。這只白螺為前大學士福康安進剿臺匪林爽文時,清高宗康熙所賜。其實這只白螺為西藏喇嘛進貢的器物,傳說在海上往來,吉祥安穩,靈助非常,故而暫貯在督臣署中,備渡海用。趙文楷為此專門寫了一首七律詩:“八孔玲瓏脈右旋,螺身有八孔,靈淵胎孕是何年?來充西旅神僧篚,曾護東征上將船。前福大將軍征臺匪,曾奉命安奉隨行。白玉一拳隨絳節,素蟾雙照破蒼煙。九重南顧真無已,卻捧瑯函淚泫然!”此次南行,作為大清使節,趙文楷深知朝廷的高度重視和良苦用心。

從北地到南地,從初春到初夏,從霜雪到暑熱,歷經整整七十天,長途艱辛跋涉自不必多說,出師未捷,便有人客死路途。閏四月初八上午,終于抵達福建洪山橋官道碼頭。福州都統滿人慶霖、巡撫汪志伊、布政使李殿圖、按察使滿人瞻柱、知府陳觀、副都統滿人札拉芬等人前來館驛拜謁。見到地方長吏,趙文楷擔心迎接過度,立即告知當道,此行一切務崇節儉,飲食毋豐,供應毋華。

當天上午,汪志伊送上白螺,趙文楷親啟櫝匣。螺長五寸六分,腹圓,象太極;首尾各出二寸,由漸而削,象兩儀;凡四旋而及口,象四象;膚嵌寶石八,按八卦。螺皆左旋,此獨右旋者,眾人皆說出海時以助航行,相當靈異。汪志伊后贈詩《送李墨莊舍人封使冊封琉球兼正使趙介山修撰》:“中山昨請冊封賢,早有飛章達御前。嘉慶四年二月,琉球國王世孫尚溫遣陪臣赍表請封到閩,志伊于三月十二日題具。蕩節敬持拋白纻,謂趙介山修撰。皇華能賦得青蓮。新知沙線三千里,舊夢云螺十七年。乾隆甲辰歲,公曾夢游海,得‘云養淡螺深’之句。丁未歲,福公相渡臺征剿林爽文,奉頒班禪所進右旋白螺,吹則風帆順利,因奉命留閩,今奏交使者,以資靈護。麟蟒珊瑚尊一品,球人應訝是天仙。”[19]趙文楷手捧精美的櫝匣和白海螺,心中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眾人一路風塵,洗浴后,還齋戒了三日。到十三日,出城至南臺的馮港,奉諭祭加封天后,送上“垂慈篤祜”四字神號,趙文楷主祭,福建文武官員盛班陪祭,后有專詩記載這一盛況。禮畢后,往驗封舟。舟身長七丈,首尾虛艄三丈,深一丈三尺,寬二丈二尺,比以往封舟小一半,載貨可達十一萬斤。二號封舟無龍骨,惟以櫆藤勒船腹加固。船頭陳列龍旗和御仗,船桅桿上掛欽差旗、蜈蚣旗、五彩旗和黃色認風旗。船頭和左右船身各列一門大炮。船有多艙,分別由正副使、琉球接封使陪臣、都司、從客、兵役、仆人和繚手(拉船帆繩索的船手)、碇手(拋鐵錨固定船只的船手)、車手(掌舵和開船的船手)等居住。十六日凌晨,正副使和官員再次前往馮港,舉行天后神像登舟祭奠。后請當地道士們擲筊,筊卜后,皆說“順風吉利。”等待西南風漸至,擇日出海。


五、出使琉球的海上針路情況。

四月十七日,琉球陪臣梁煥來到趙文楷處,告知冊封使到達琉球后的“迎詔儀”,征求封使的意見。如天使封舟抵達那霸港的迎接儀式和登岸的跪迎儀式;天使坐堂后,每月逢五日,法司、王舅、紫巾官、紫金大夫、耳目官、正議大夫、中議大夫、那霸官、都通事、庫官等至天使館,如何進行問政儀式;每月朔、望,除問安長禮外,世孫尚溫用名帖遣遏闥理官、長史各一員送羊、豕、酒、果等等,禮數非常周詳,可謂舉國重視。正副使自然沒有提出異議,允諾。

十八日,下雨,慶霖有詩贈,趙文楷“和慶晴村將軍《送行》韻二首。”汪志伊又贈詩,趙文楷和之,《和汪稼門[20]中丞韻》有兩首,其中一首云:“善俗由來藉大賢,如公清德直無前。筠簾晝靜垂銀蒜,鈴閣春深長木蓮。寬政不殊溟渤水,新詩猶憶建安年。如聞圣主紓南顧,褒璽時時到九仙。九仙,閩省山名。”汪志伊也為李鼎元作送行詩,有句“拊循早識辭金事,酬唱難忘陟屺時。”告誡李鼎元一行,絕不可貪墨索取,要以明代嘉靖十三年(1534)冊封使陳侃卻金為榜樣,留心于情操。后琉球用陳侃的退金建造了卻金亭,以示紀念。李鼎元認為汪志伊的話“得古人贈言之旨”,自信他們一行都會做得到。

十九日,仍下雨。汪志伊又贈送行詩四首,有句云:“時惟占五月,令恰鼓南風。”且有福州西禪寺名僧寄塵帶信札來,有航海之興,愿與他們同行。后幾日,或往游越王山,或入制軍署招飲,或游鼓山。二十三日到烏石山寄塵處,同意寄塵作為李鼎元的從客。僧寄塵,衡山人,名衡麓,別號八九山人,姓范氏,五歲度為僧,“略窺內典,好吟詠,工書善畫,有奇術,人莫測也。”寄塵來閩前,已游歷湖南、廣東、上海等地,袁枚稱之為“詩僧”。他在琉球游歷山川,觀賞風土人情,揮毫賦詩,他的書法作品現在仍有的保存在日本沖繩。二十四日、二十五日寄塵的徒弟蘇州人李香崖等人相繼過來,也求渡海前往,李香崖亦善畫。

到了二十八日,天晴,閩安左營都司陳瑞芳(泉州安溪人,清乾隆戊戌四十三年武進士,由武進士現官閩安鎮都司,因犯痢病,卒于琉球,年四十三)[21]來謁,告知渡海兵勇已集結完畢。當時福建海上依然有本土海盜和倭患的跡象,在四月他們就接到浙閩總督玉德的命令,并派撥弁兵小心護送,力助冊封琉球使船順利前往琉球,萬無一失。趙文楷登舟檢閱,只見兵弁精壯,鎧甲鮮明,福建水師的確治軍不凡。陳瑞芳加三品頂帶(同游擊銜),領百名,護頭號船。盔甲軍械,分配兩船,以防不測。舟中自備淡水兩百石,尤為珍視,以鑰匙封錮,交由陳瑞芳親自掌管;南澳左營守備王得祿(1770—1841,字百遒,號玉峰,臺灣嘉義人,清朝福建水師提督。任福建水師提督駐廈門13年,對海防多有建樹。道光元年春正月,調浙江提督。道光二十一年卒于防次,年七十有一。追贈伯爵,加太子太師銜,謚果毅,賜祭葬)[22]加四品頂帶(同都司銜),領百名,護二號船,每舟260余人。


二十九日,細閱兩船的船戶,他們所帶前往琉球變賣的貨物不及四萬斤,較以往冊封使所攜帶的減少了三分之二。此次船戶往來中的修理費用,皆令船戶自辦,朝廷確有向例,允許帶貨到琉球變賣,以補不足。這之前趙文楷告誡汪志伊,琉球乃一小國,財力偏薄,不宜多帶貨物前去售賣,恐怕出現不可預測的突發事件。《趙公墓表》載:“舟人載貨,減舊例半,供應取裁,足省十之七。”汪志伊非常認同趙文楷的這番話,按正使的要求執行。

的確,在以往奉使琉球使臣的從客中有個別人在琉球有過不友好的行為。如萬歷七年(1579年)肖崇業、謝杰奉使琉球時,發生了強售網巾事件。李鼎元《使琉球錄》載:“前明謝杰充冊使,時從客有舅某攜網巾數百事,至則球人冬夏一冠,無所用之。謀于杰,杰乃下教日:‘中國以戴網巾為敬,如冊封日有不戴網巾者,以不敬論。’于是,球人強售而戴之。”此事影響很壞,到了趙文楷、李鼎元這次冊封琉球時,仍謂“故父老相傳,遇事有以聲勢強派者,謂之球人戴綱巾也。”他們不希望這樣的事件再次發生。

冊封琉球使臣的隨從及護送弁兵過去也有帶貨勒售陋習,護送弁兵莫不攜帶內地貨物,或包攬商貨前赴琉球昂價勒售。有的兵丁還在琉球滋事,如乾隆二十一年(1756),侍講全魁、編修周煌冊封琉球時,使船在姑米山遭風,打破貨物,衣服被水濡濕。經琉球人駕船接往該國,曾送有被銀五千兩,經兵役、水手、匠作136人勻分,各得銀36兩7錢,兵尚不滿欲。“挾制使臣,阻送水菜,勒令移咨國王加償恤銀”,“兵役在蕃,或爭買貨物,或虛報價值,角口打降種種滋事。”管兵千總劉顯宗、都司陳嘉言“鈐束不嚴,縱兵滋事,另案糾參”,欽差正使全魁和副使周煌“聽從兵役挾求,遞準行文加給嘗恤,咎亦難當”[23],他們回國后,各按情罪從重分別懲處。

趙、李二人考慮琉球島國中藥材稀缺,看病困難,尤以大黃、大楓子、茶葉、兒茶為要藥,允許船戶攜帶,而肉桂、黃連、麝香等名貴藥材則不宜多帶。李鼎元聽說趙文楷的家人也有準備私帶貨物上船的,趙文楷不徇私情,連人帶貨一并逐回。

五月初一正好夏至日,趙文楷上奏《奏報奉旨出使琉球登舟候風放洋日期等事》。當天封舟入港,近臨海寺,趙文楷、李鼎元和梁煥等上頭號封舟,午刻,具龍、彩亭、奉詔、御書、敕、諭祭文、節旄、文幣等物安放中倉,由都司陳瑞芳率精兵守護。初四日,風信至,泊鰲頭,申刻,慶云見于西方,五色輪囷。亥刻,起碇,封舟正式出海,正好乘西南風。初五日,至怡山院,奉諭祭文致祭于天后海神,所祭羊、豬,官府未備,皆是趙文楷自購上船。初六日夜,總兵探報五虎門外有艇船,疑是海盜,立即布置應對策略。到巳刻,西南風大至,潮亦盛,竟不見賊,初七正式開洋,立即滿帆啟航。趙文楷有詩云:“旌旗鼓角動黃昏,使者樓船出海門;萬里有家迷遠夢,一身如葉去中原。云來島嶼形疑似,夜靜魚龍氣吐吞。珍重此行勞圣慮,莫將奇險更輕論!”趙文楷離開大陸,波撼海域,去家萬里。在詩中給自己鼓氣,萬不可輕視途中的艱難險阻,要圓滿完成這次赴琉的使命。

初八日,剛過米糠洋,波浪密而細,果然有人不適,暈船吐者甚多。初九日,見彭家山,入夜過黑水溝。按汪楫的《使琉球雜錄》里所述:“過黑水溝,投生羊、豕以祭,且威以兵。”趙文楷命人將自購上船的豬羊,投海祭祀。

黑水溝今稱“中琉海溝”或“琉球海溝”,位于釣魚島以東,為清宗主國與其藩屬國琉球國的分界線,這是清朝海域的最外層島鏈。申正,見釣魚島,三峰離立如筆架,皆石骨崚嶒。趙文楷又著詩《過釣魚臺》:“大海蒼茫里,何人釣巨鰲?老龍時臥守,夜夜浪頭高。”“舟至大洋,從人皆懼,哇吐者相枕藉。因登舟后將臺,歌以作其氣。”趙文楷還作長詩《渡海放歌行》,詩中有句云:“長風獵獵西南來,海天一氣羲娥昏。手持龍節向東指,一別中原今始矣。”“兵戈林立炮車轟,長鯨戢尾茹不吐。忽云霽而天開,見姑米之一柱。”“人生不死亦何有?不如生前開笑口。”“回頭更語神仙叟,醉中少異壺中否?璚漿玉液吾何為,但愿此海成春酒!”面對肆意暴虐的汪洋大海,氣勢高昂,視死猶歸。

從上述趙文楷詩中可知,釣魚島自古為中國領土,毋庸置疑。1960年,趙樸初的堂兄、臺灣大學教授趙寶初,還有堂弟趙榮澄曾在臺灣發表文章,提供趙文楷《石柏山房詩存》中《槎上存稿》這些詩為證。1992年日本右翼勢力又一次挑起“釣魚島之爭”,趙樸初再給王任重同志寫過一封信,并附上太高祖趙文楷的這些史料,只是此信發出時,王任重同志已在醫院病危。后趙樸初再次將這些資料送給國家有關領導,證明釣魚島的歸屬。

初十日,辰正,見赤尾嶼。未刻,大風,暴雨如注,隨舟的琉球人說姑米多礁,不能夜行,只得將篷帆收回,順風而立,隨舟蕩漾。到戌刻,封舟中舉火為號,姑米山那邊也有人舉火應之。丑刻,姑米山便有小船來引導。十二日,放晴,辰刻,過馬齒山,靠近琉球的那霸港。從五月初七日登舟放洋,歷經六天的晝夜海航,于十三日抵達那霸港。

此次赴琉航行,在2018年福建人民出版社出版、賴正維女士編著的《福建和琉球》一書第三章有詳細記載。賴正維女士為福建師大教授和博導,長期從事中琉關系史研究,為福建省重點學科世界史的學科帶頭人,著有《清代中琉關系研究》、《閩人三十六姓與琉球關系研究》和《清末中琉日關系研究》等。她在文著中指出,趙文楷此次赴琉航行,計日僅為六天,為歷來23次封使海上航行最短的時間之一,僅次于康熙二十二年(1683)汪楫和林麟焻四天航行時間。而歷史上最長的赴琉航行時間達二十九天,為乾隆二十一年(1756)全魁和周煌冊封航行。李鼎元所載航行“計程應得五千八百三十里”,換算成現代長度單位計算,實際上僅有一千余海里。兩艘封舟和一艘迎接舟幾乎同時抵達那霸港,有一位通識海情的伙夫頭兒說:“從來未有三舟齊到者。”眾人大喜。總之,此次赴琉航行相當地順利。

六、抵達琉球后的冊封情況

當日午刻,登岸,傾國人士聚觀于路。各官依次進謁,分三班,法司、王舅、紫巾官、紫金大夫為一班,著紫帽;耳目官、正議大夫、中議大夫、遏闥理官為一班,皆著黃綾帽;那霸官、那通事、長史為一班,皆著黃綢帽。琉球世孫尚溫年方十七歲,儀度雍容,白晰而豐頤,有福相,率百官,按照確定好的儀式,隆重迎接大清天使團。

儀式結束后,抵達天使館,天使館仿照中華廨署的規制,有照墻、有東西轅門,左右有鼓亭,有班房。進深有三重,中有甬道,兩側有穿堂,還有冊封使的辦公署,各署門有歷來冊封使書寫的匾額。最早的有萬歷三十四年(1606)冊封正使夏子陽題的“天使門”,康熙二十二年(1683)冊封正使汪楫題有“敷命堂”和冊封副使林麟焻額曰“停云樓”,康熙五十八年(1719)冊封副使徐葆光題有“皇綸三錫”,等等。天使館周圍以礪礁石為垣墻,遠遠望去,如同百雉城墻。室內陳設的桌椅床帳,悉仿中國式,飲食日用之物,無不畢備。海風徐來,毫無暑氣,賓至如歸。趙文楷有《使館樓中》詩云:“海云漠漠樹蒼蒼,樓對平山一桁長;霧隱簾前無鳥雀,中山少鳥雀。潮來窗外有帆檣;墻外即那霸港。潮來時,諸島貢舶皆至。鐘聲隔院丁冬響,隔院即下天后宮。花氣巡檐自在香;高臥繩床消永晝,此身忘卻在殊方。”初來乍到,環境怡人,心情還是很舒暢。

十三日,恭謁孔子廟。世孫尚溫任命紫金大夫毛廷柱六世為“總理司”,負責統籌冊封使團滯留琉球期間所有繁雜公務。十四日,趙文楷專門諭告毛廷柱,一切供應宜從儉,毋過豐。十五日,于文廟、天后宮行香;十六日,正好小暑,趙文楷遣內丁、外丁、通事各一人至尚溫處看拜,安排后期行事。后連日修整,或前往周邊小游,或和寄塵等從客相互贈詩遣興。十八日,李鼎元將從福建帶來的兩株良種荔枝苗手植于琉球使館內,南北分列,南者一本二干,北者一本三干,長四尺以上,移自福建巡撫署貢荔枝處的牧荔園,李鼎元記種曰“陳家紫”。趙文楷有兩題詩,詩一云:“知公有遺愛,即此是甘棠;涉海五千里,傾城十八娘。閩中荔支,以十八娘為佳種。宿緣真不偶,異國亦何傷!卻羨重來者,新紅任飽嘗。”詩中說此種不亞于閩中“十八娘”佳種。

到二十三日,天使團前往琉球國先王廟,祭祀。設香案,安置好龍亭、彩亭,行三跪、九叩首禮,再焚黃(焚燒黃色紙帛祭文)等等,茶罷即歸。

二十四日,略閑靜,趙文楷和李鼎元兩人紋枰對弈以遣興,兩人后來多次一起對弈。由此得知,趙、李皆是圍棋高手。用的是琉球棋子,白子以大海螺磨制而成,黑子以磨蒼石磨制而成。不類中原云子,將瑪瑙石、紫瑛石研磨為齏粉,在加入硼砂等一起熔煉,成為琉璃材質。在琉球群島內,圍棋競為雅尚,供奉仙女棋神,有不少國手。

二十六日,同游奧山,登龍渡寺,還游龍渡寺旁的中山八景之一“龍洞松濤”。后多次前往,趙文楷為奧山寫了好幾首詩,如《放舟奧山》五言詩云:“中山有小舟,其制刳獨木。大者如野航,長短丈不足;四面去欄楯,亭亭有板屋。風雨不打頭,云山欣寓目;我游愛此坐,轉棹青溪曲。潮掀浪勢高,風轉波紋蹙。鷺鶿起我前,兩兩去相逐;小魚白如銀,翻飛落霜鏃。水中有魚能飛。蠻榼余福酒,中山紅酒名福酒,出麻姑山。夷官饋山蔌。醉后新月高,清光銜嶺谷。照此碧波心,頻頻以手掬。云來山骨青,煙凈松陰綠。舉手謝同游,吾欲從茲宿。”簡潔明快流暢,極具異國情調,愜悅之情溢于言表。

為盡快掌握當地風土人情,連日細訪琉球的山川、風俗。有時賦閑,也與琉球官員攀談,收集當地的民間傳說故事,了解琉球三十六座外島的地理情況,得知琉球分山南、中山、山北三島,其實面積都不大。為便于深入了解歷史文化、地方掌故,還閱讀琉球志略。因不太懂琉球文,尚溫還指派略懂漢文、能詩善書、多知掌故的當地學者,前來翻譯和解惑。

琉球人呼中國為唐山,呼華人為唐人。效仿漢地,以銅壺漏水計時。琉球剛開始流通的錢幣是日本本島的寬永通寶,乾隆之前,清朝東部沿海地區的民間也曾廣為使用,后乾隆下旨命令江蘇、浙江、福建等地的總督和巡撫,大力打擊使用“寬永通寶”這種日本錢幣的非法活動,才銷聲匿跡。琉球后自己新制錢,為串錢,環如鵝眼,無輪廓。島內有梁、蔡、鄭、毛、曾、陳、阮等七大姓氏,世祿官宦之家皆賜姓,士庶大都以田地為姓。官員皆戴花帽,深色為貴,淡色次之。士、農、工、商,各世其業,海漁為主。傍海依山建房,民多瓦屋,低矮,內壁無白石灰粉墁,屋脊四出如八角亭,四面接修,更無重構復室,主要是抵御颶風。地板離地二、三尺,避濕氣。有雞,未見有鵝、鴨,有貓犬,多鼠類和海鳥類。禮佛教,無道教,廟宇規制效法中國。有戲曲曰正月戲,即踏板戲,為琉女二人結彩衣,赤雙足,而對視邊唱邊跳,若山雞舞鏡。后觀看了當地的獅子舞,類閩獅子舞。民風淳樸,和睦相處,玳瑁、珊瑚在大陸為珍玩,這里則視同棄物。有糯米釀制的清酒,酒酣起舞,歌以行樂。佐餐海味居多,螺蟹蚌蠣為常品。有海帶多生于海涂,名曰昆布。有龍眼和荔枝,種子皆來自福建;樹有松、有桄榔、有椰、有福滿木等等;有紅菜,有蔗、柑等果品,也有用西瓜和冬瓜腌制成的醬品,味極美。有野鷹、龍鰕、寄生螺、海鰻等,趙文楷皆有專詩。李鼎元在《師竹齋集》中對麒麟菜、松露、野牡丹、禪菊、紅菜、辣蕎、月橘、?木、阿呾呢、雷山花、文萱花、蝴蝶花等食材和花木也有一物一詩,有琉球草木詩二十四首,還有刀、布、扇、紙、榼中山土物詩五首。當地產中山馬,趙文楷《中山馬》長詩云:“我聞青海之駒高八尺,龍種不許尋常識。……豈如此馬好骨相,路隔滄溟空悵望。若教飛取入中原,百戰功成圖閣上。”詩中寄興了趙文楷為國效力的美好愿望。

琉球人著草靸,著蕉布(用芭蕉葉的纖維沃絲而成)或苧布,寬博交衽,袖廣二尺,男束大帶,煙包、紙袋、小刀、梳篾之屬皆揣在懷中。琉女不施粉黛,有繡面、黥手背或指節之習,相當于現代的紋身,趙文楷還寫了《球女》詩。琉國的婚嫁以酒肴、珠貝為聘,彩轎鼓樂而迎,不計妝奩。喪禮也很樸陋,無論達官還是平民,未見大操大辦。

五月三十日,琉球王國的首都首里有王族的公子到訪,分別為向循師、向世德、向善榮、毛長芳,由長吏楊文鳳陪同,“三向為世孫本支,毛則王妃之侄,通漢文、能漢語;年皆二十以上。”琉球文籍不多,文風不及朝鮮。琉球雖有文字,知對音但不懂切音,有的直接用漢字,但字同音異。后來,三向一毛偕同楊文鳳成了天使團采集當地信息的重要人員,來往頻繁,收集各種各樣信息累計三千多條。李鼎元根據這些信息,仿照《爾雅》,匯語成冊,編寫成一本類似字典的《球雅》,可供漢文與球文翻譯對照,為后人留下了珍貴的歷史資料。三向一毛對漢文略知一二,一來請教漢文,二來以漢文作詩文。正副使多次定韻腳讓他們作詩,待隔日再指點,或分韻現場唱和。在文化交流上,彼此無賓主之分,非常融洽。后來當地的官員也常來天使館,咨詢大陸的官制兵政、歷史人文、山川形勝、風物人情,趙、李二人逐一解答。

六月初一,因連日天氣少雨,當地農家望雨心切。趙、李二人到天后宮、文廟行香,求賜天后、關帝降甘霖以拯琉球。兩位正副使不以天使自居,主動融入本土,心系當地民眾,實在難能可貴。他們入鄉隨俗,飲琉人自釀的米肌酒,食海蛇、海螺和毛蚶,嘗糖糕,品僧茶。琉球田多瘠磽,米少,主食為番薯,竟不辭,皆云“不啻甘露”。趙文楷有《球俗》詩兩首,其中一首詩云:“終朝惟蕷飯,仕宦家食米,余皆飯薯蕷,十月尚蕉衣。民冬、夏皆蕉布為衣。魚蟹形模異,蚊蟲旦暮飛。蚊甚多,惟巳、午二時不出。怪云知蜃出,驟雨識龍歸。始信滄溟闊,還家夢亦稀。”真實地記錄了琉球的飲食習俗和氣候特征。

初六日,琉國作六月節,家家蒸糯米為飯餉,類似當時清朝的“嘗新”,當夜游七星山。后多次前往游觀“中島蕉園、泉崎夜月、臨海潮聲、齋村竹籬、龍洞松濤、筍崖夕照、長虹秋霽、城岳靈泉”中山八景。初八日,再往奉諭祭祀琉球國歷代國王的神主位,右昭自舜馬至尚穆,共十六位;右穆自義本至尚敬,共十五位。余數日,細訪民居、廟宇、山巒不輟。

六月初九,尚溫又派耳目官、長史來宴請,宴后準備贈金各十二兩,趙、李二人當場聲色嚴肅,堅拒不納。李鼎元《師竹齋集》有“卻金亭號二首”,其一云:“龍旌低拂嶺梅春,士女爭觀浮海濱。節過但聞人嘖嘖,亭中又見卻金人。”真實地記錄了這一情形。

身處異國他鄉,畢竟水土不服,先是寄塵和尚多次病倒,調養后方痊愈。趙文楷也曾染病不適,好在扛住了。五月下旬,都司陳瑞芳患痢疾,自視身體強壯,屢勸服藥不聽,到七月初二日,病情驟深,守備王得祿急取篋中人參,熬制湯藥,已經不濟。七月初三竟然去世了,永年歿于異域,才四十三歲。趙文楷和李鼎元慟哭不已,趙文楷寫詩《隨封游擊將軍陳瑞芳卒于琉球,以詩挽之》:“頓失同舟侶,偏憐人將才。旌旄三島遠,涕淚一軍哀。炎海迷歸路,悲風撼夜臺。故鄉千萬里,猶自望君回。二豎成夷鬼,孤魂泣海天。島桅充馬革,球無杉木,又不善制棺,尋以太平島船桅,命隨行匠人為之,蠻榼奠蛟涎。生死誠如寄,功名已足傳。縱令終牖下,徒得婦人憐。”后集句挽聯云:“其生也榮,死且不朽;維子之故,我始欲愁。”世孫尚溫得知后,立即遣耳目官致祭,并饋贈安家銀五百兩,交給趙文楷帶回,付給都司陳瑞芳的兒子。在道光十九年(1839)正使林鴻年、副使陳九苞冊封琉球時,帶兵官游擊周廷祥也在琉球病故,琉球國王依照都司陳瑞芳去世的前例,同樣送葬費銀五百兩,棺槨后皆由冊封使帶回大陸安葬。

到了七夕,趙文楷寫了一首《中山七夕》詩:“此夕復何夕?佳期成古今。女牛光皎皎,風露夜沈沈。為問銀河水,何如滄海深。閨中有少婦,相望淚沾巾。”皎澈的月光灑滿全身,遙隔浩瀚大海,借此思念自己的母親、妻子和兒女。

有時心有所寄,夜不能寐。趙文楷曾寫《夜起》詩云:“寒藤古木作秋聲,坐擁孤衾正二更;大海波濤鄉夢斷,殊方氣候客心驚!樓頭月落鵂鷁語,檐角風多蛤蚧鳴;自起推窗望牛女,濃云薄霧不分明。壁間蛤蚧,終夜不住作聲。”長時間客居海外,陸海千里暌隔,夢不及故土,離家越久,思鄉越切。

到七月十五日,中元節,趙文楷又寫詩云:“海外中元夜,人家戶不扃;招魂幡是紙,是日,以紙剪幡樹庭中,迎祖炬如星,門皆列火炬。鬼颶云陰黑,中元必有大風,名鬼颶,龍濤雨氣腥;殊方欣見異,且莫嘆飄零!”身處海外,節日氣氛仍很凄迷。即便遭遇都司陳瑞芳病歿琉球的不幸變故,但趙文楷無所畏懼,巋然持節,初心不變。

七月十九日,琉球法司等官終于送來“冊封儀注”,趙李二人閱后酌定,無異議。

按照慣例,冊封使在琉球國期間要參加諭祭禮、冊封札迎謝儀、謝恩儀及各種筵宴等禮儀活動,當然冊封禮是全部活動中最重要、最具實際意義的典禮,中琉雙方都格外重視。根據李鼎元的回憶錄《使琉球記》再載:雙方商定于七月二十五日在琉球國天使館舉行冊封典禮。

到了這天,琉球國按照“冊封儀注”里的要求,將行禮所用的龍亭、彩亭、香案、御案及金鼓儀衛、宣讀臺、拜臺等早早準備就緒。趙文楷有詩云:“曈昽曉日館門開,謁者傳呼彩仗來;一道祥光東去疾,天書已過望仙臺。”金鼓齊鳴,禮樂共奏,趙文楷、李鼎元等由琉球國法司官護送到闕庭,等候在那里的琉球國世孫尚溫率眾官員伏跪,大殿門開啟,由引禮官迎接入殿。捧詔敕官由東階升,副使李鼎元取詔敕,授捧詔敕官高舉下殿,禮樂過后,宣讀官緩緩走上宣讀臺,奉安詔敕于案。身著鱗蟒禮服的趙文楷這時取使節上殿,代表清政府,用清脆、洪亮的聲音宣讀嘉慶皇帝冊封尚溫為琉球島新中山王的詔書,并贈王冠、錦袍、玉帶等。再向新國王尚溫頒授嘉慶皇帝御書的“海表恭藩”匾額一方,并代表清帝賞賜國王、王妃緞幣等精美的禮品,尚溫率眾官員頻頻行三跪九叩謝恩禮,整個冊封過程繁縟隆重,氣氛莊嚴肅穆。

然后,天使團過中山先王廟下山,步行中山道,前往琉球王宮巡瞻。到了王宮,只見王殿正中懸奉圣祖仁康熙皇帝御書“中山世土”匾額、左奉世宗憲雍正皇帝御書“輯瑞球陽”匾額、右奉高宗純乾隆皇帝御書“永祚瀛壖”匾額,趙文楷攜眾人拜瞻。在整個冊封巡瞻途中,琉球觀眾彌山匝地,男子跪在道左,女子聚立遠觀,通國臣民歡呼雀躍。

冊封禮完成后,趙文楷、李鼎元如釋重負,二人回到住所開懷暢飲到深夜。李鼎元在當天的日記中寫道:“大禮既成,幸無隕越,通國臣民無不欣喜,余與介山亦如釋重負,因與歡飲,三更乃就寢。”趙文楷后專門寫了一首《冊封禮成紀事,示中山主》的五言長詩,為《槎上存稿》最長的一首詩,共二十二句,不計趙文楷的自注,有220字。記錄了冊封的溯源、此次冊封的盛況和對新任國王的寄望,還期待信風早至,整個天使團早日啟航歸家的期切心情。

八月十五,中秋節,趙文楷在正使所居的名曰“長風閣”的樓中又寫了一首《中秋》詩,詩云:“長風閣外海連天,天上嬋娟月正圓;波浪聲從檐際落,山河影向鏡中懸。秋來鴻雁無傳信,夜靜魚龍未穩眠;莫望中原嘆離別,幾人生到海東偏。”天上月圓,鴻雁秋歸,人卻在天涯,即便引頸翹望中原,還得按捺住別國離家的思念。

七、駐留琉球從事文化傳播的情況。

趙文楷、李鼎元既是冊封使者,同時也是中琉文化的傳播者。《尚書·禹貢》云:“東漸于海,州被于流沙,朔南暨聲教,訖于四海。”意思是說大禹的聲威文教遠達境外,這是宗主國的責任。汪楫等出使,所賚奉給琉球國王的康熙帝詔書云:“朕躬膺天眷,統御萬邦,聲教誕敷遐邇。”康熙五十八年(1719)出使琉球副使徐葆光的從客翁長柞就曾為幕主徐葆光作《中山傳信錄》,于《后序》開筆即言:“自古聲教四訖,未有如我國朝之盛。”《清史稿》列傳三百十三曾記載:“(嘉慶)五年,尚溫遣陪臣子弟四人入監讀書。七年,琉球那霸官民集貲請于王,建鄉學四。”清廷希望冊封使做好冊封大典的同時,還要將中華文化傳播到琉球,甚至海外。

琉球一官宦曾經在天津購得宋朝一位叫朱文的墨寶,聯文曰“香飛翰苑圍川野,春報南橋疊翠新。”朱文在宋朝并不以書法而聞名,但該官宦后代視為珍寶,后徐葆光為之提跋。趙、李二人曾到訪蔡姓家祠,據說是在明初至琉球,為當地三十六姓之一,祠內供奉宋朝大書法家蔡襄的畫像,還留有蔡襄的墨寶。趙、李所觀游的宮殿、大夫家、寺廟、亭榭、山川勝景處甚至炮臺,都有歷代冊封使的題額,可見中華文化深得琉球人的喜愛。

趙、李二人皆是翰林出身,作為朝廷清貴出使,表示朝廷重視之外,還在于他們有學問,懂得六藝。使節與從客也都是文化人,在學藝上各具專長。如康熙二年(1662)琉球正使張學禮的從客陳翼,字友石,姑蘇人,多才多藝。授世子等人琴藝,授世子思賢操平沙、落雁、關雎三曲,授國王婿秋鴻、漁樵、高山三曲,授法司子流水、洞天、涂山三曲,求詣無虛日,在琉球被人尊稱為“友石先生”;另一從客吳燕時,字羽嘉,杭州人,為太醫,精岐黃之術。琉球國“求治者,無不立愈,亦有數人授其傳。”[24]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因為他們在琉球得以廣泛傳播。

春去冬來,趙、李二人在琉球國半年之久,除了參加幾次規定性的典禮宴筵活動外,也參加過琉球官員的私人宴請,趙、李完成冊封典禮后,紫金大夫毛廷柱于當年十月初二日與趙、李等人“邀游波上”,并邀請趙、李等人到其家中做客,李鼎元也稱贊其家宴“猶有古人之遺風”。閑暇時間,主要是參觀、游覽。每到一處,他們都題字作賦。李鼎元《使琉球記》載云“惟從客善書者,不可少;球人重書,請者甚眾,兩手不能給也。”甚至“至備賞扇對、筆墨、香帕等物,亦宜多備。”還有當地寺廟的和尚用特種樹葉制成的書,薄如蟬翼,類似貝葉,請求留書。他們留下了許多匾額、書聯、碑刻等,這些筆墨書法至今在沖繩依然可見。

同樣,趙文楷持節琉球期間,遺墨也很多。早在1955年8月9日,時任中國佛教協會會長趙樸初先生第一次訪日,由香港飛經琉球時,思及六世祖趙文楷往事,特賦詩《海上飛行?過琉球》:“星槎吾祖昔曾游,詩卷懷濤浩蕩秋。百五十年無限事,飛鴻一瞬過琉球。”自1800年到1955年,正好一百五十五年。只是當時中日兩國尚未全面復交,未能前往琉球。

趙文楷在滯留琉球時,曾將唐朝著名詩人王維《相思》這首詩修改成:“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勸勸君休采擷,此物最相思。”獻與琉球國王尚溫,改勸君“多”采擷為勸君“休”采擷,更加凸顯出對中琉友誼的熱愛與珍惜。


1987年8月初,趙樸初先生應日本天臺宗座主山田惠諦長老的邀請,參加首屆“比睿山宗教首腦會議”,整個會議長達24天。25日下午,趙樸初偕夫人從日本北海道的扎幌乘飛機,抵達沖繩,首次訪問首府那霸。在沖繩博物館,見到趙文楷出使琉球時的碑刻手跡七絕《紅豆詩》后,當場也寫了一首詩:“揮毫落紙想當初,有意抹涂摩詰詩。多字何如休字好,長留紅豆寫相思。”這次訪問還參觀了琉球伊江氏園林、識名園、育德泉等名勝古跡,多處見到琉球人民妥善珍存的趙文楷碑刻和遺物。伊江氏園林山石刻有 “巢云”兩個大字,另有凸刻“漱石山房”橫額;識名園即當年尚溫新辟的南園,綠蔭芳草,美石清池,為沖繩勝地,有泉水注池內,上立石碑,題有“育德泉”三字,并有跋文,均為趙文楷所書。

說來也巧,這次沖繩青年導游恰恰姓尚,為中山王尚氏后裔,伊江氏園林仍為尚氏家族私產。趙、尚兩家祖輩交誼篤厚,相隔六代,子孫又得相見把談,真乃奇緣。趙樸初還參觀沖繩縣立圖書館,得贈圖書資料,還聆聽了日本歷史學家島尻教授講述趙文楷事跡,備為詳盡。感慨于琉球人民對中國人民友好使者的愛敬深情,趙樸初當場詩興勃發,寫長詩云:“晨飛北海今南海,飛到沖繩日未西。三十二年凝夢想,煙霞丹嶂有心期 (注:趙文楷《槎上存稿》中有‘海上煙霞丹嶂遠’句)。劫余文獻費研尋,惠我無涯感認真。喜見先人留種子,花開光照兩邦親。兵荒巢破尚留云,漱石清流筆有神。文物感君珍片石,相逢累世話交情。顧名好識識名園,更著嘉名育德泉。名士名王遺跡在,可能名德勝從前。難得殘碑供拓本,更從滄海覓遺珠。攜歸不做傳家寶,好作親鄰萬代圖。強識博聞驚學業,吾家舊事敘能詳。從知美意無窮已,攜手同行歲月長。”這首長詩將趙文楷的持節美名和情比海深的中日友誼,充分展現出來。

趙文楷的題字有很多。《趙公墓表》還載:“公文章翰墨名天下,球人稔知之,乞者踵至,從客或請代作。”趙文楷不同意,既然球人誠意求書,給他們偽作,這不是待人之道,再累也要親自書寫。趙文楷題有折扇,現存于沖繩縣立博物館。題字內容為:“畫船湖上載春行,日日花香扇底生;蘇小樓前看洗馬,水仙祠下坐聞鶯。碧桃紅可渾相識,紫燕黃蜂俱有情;惆悵繁華成逝水,盡歸江海作潮聲。”題有四字匾額,內容為“明德惟馨”,現存于日本民藝館沖繩分館。



因李鼎元寫得一手好字,在琉球留下的墨跡最多,且經常為人題字,直到臨行之前,求墨寶的人絡繹不絕,應接不暇。李鼎元在“連日以紙索書者甚夥”且“積既多”的情況下,“因與寄塵分寫之,仍標以原名,惡其混也。”和寄塵和尚一道題書。



趙、李二人以及他們的從客,用一支小小的墨筆,將中國的傳統文化不遺余力地向琉球人傳播著,仿佛在播種一顆顆種子,至今仍盛開著友誼之花,猶能喚起中日兩國人民似朋友如兄弟的美好情感。

八、冊封使團的回程情況

在九月初,趙文楷得知二號船以無龍骨為浪擊損,速命購材補修。九月十五日開始,要求船戶修理封舟,隨行人員也開始初檢行裝。到二十六日,趙、李二人上封舟檢查和安排回程的事宜,之前受損的二號封舟也已經修葺一新。

回程的日期漸近,在十月初一,新國王尚溫又遣派法司官到正副使處,再次準備贈送送行贐儀銀各五千兩,這次趙、李二人則和顏悅色地予以拒絕。皆說此次冊封深得國王重視,照顧天使團無微不至,他們五百多人吃住在這里,有近五個月,支費太多。不收贐儀,一則他們皆是忠信之人,二則不能有負朝廷柔遠之恩,并非有所嫌疑琉球國,請予以理解。有禮有節地拒絕了饋贈。

到十月初五,恭請天后、挐公(傳說為閩地仙人,能化舟救人)登封舟。并命令船戶盡快將從大陸帶來的貨品出貨,將琉球購買準備販運到內地的貨物盡快裝船。當天,還將陳瑞芳靈柩送舟安放。

十月初七,到天使院敷命堂,后面樹立有二榜,刻了歷代冊封的次數、正副使的姓名,趙文楷和李鼎元也在上面題名其后。

到十月初十,船戶及兵役等官皆備具完畢,有一部分人已經登舟,整裝待歸。到了十一日,國王再遣王叔尚周送團扇五柄、瓷香爐一對、親書大紅緞壽屏序文十二幅。清朝前四屆冊封天使,都要留駐年余。趙文楷冊封禮成后,即要啟程返朝復命,一為減輕琉球臣民負擔,二為第二年冬十一月二十八日為母親潘氏七旬華誕。尚溫甚為感動,親書《贈介山天使聯》:“四海樂無為之化,萬方瞻有道之光。介山天使雅正,中山王敬書。”并親自為潘太夫人作壽序,親筆書寫在十二幀紅緞壽屏上。王妃向氏年十七,工繪事,亦繪贈畫冊十二幅祝壽。出于禮節,趙文楷再也不能拒絕,收下。期間尚溫贈送趙文楷東洋刀、東洋紙、團扇等禮物,臨別時又送金骨扇,趙文楷皆有專詩記錄。李鼎元在《師竹齋集》中,同樣也有詩載。當日晚上,趙文楷邀請主要隨行官員和從客,在館內設宴。席上酒酣之時,特別記掛母親,歸心愈切。

尚溫精于煉丹,臨別時,還送正副使兩瓷碟。回京后,敲開碟底,內附藥方,還有洞庭湖君山紅蜻蜓十二對。[25]

十二日,畢竟與楊文鳳、三向一毛四公子相處時間較長,感情益摯,他們多次前來準備宴請,皆被拒絕。不得已,離緒綿綿,依依不舍,正副使將從客和他們聚集在天使館書房里,分韻賦送行詩句以答謝,并作畫相互留念。趙文楷有《留別中山王》和《留別中山士大夫》詩多首。

到了十四日,天氣晴好。整飭的兵役和各執事早已登舟,不復再上岸。在天使館外,天使團再對在駐留琉球期間提供服務的當地人員各賞銀一兩;但凡行李篋中所帶來的巾、扇有未賞盡者,全部賞給琉球官員。凡是案頭有積紙未書寫完的,也書寫好,全部送給他們。剛登上封舟,趙文楷得知尚溫兒子出生,立即“漫成四絕賀之”,詩中云:“浴出蘭湯繡褓新,恰逢天上降恩綸;明年鳳詔銜來處,彩幄從添后拜人。”琉球國后繼有人,趙文楷的使命也完成,功德圓滿,皆大歡喜。

二十四日,風信仍不是西南風,到二十五日,北風如故。趙文楷決令開帆,巳刻解纜,正式返航。酉刻,過姑米山。連日風向不斷轉換,自二十六到二十八日,每天都有大魚挾舟伴行,如同赴琉之時,似有護航之意,甚為奇異。

到了二十九日,霧開稍霽,隱隱約約見到溫州南杞山,舟人大喜。此時發現前面停泊的有數十只船,初以為是迎護船,誰知道竟是海盜船。守備王得祿回報,海盜船正揚帆追趕封舟。《趙公墓表》再載:“時洋盜蔡牽、朱濆之徒,出沒閩粵,海道不靖。”據《使琉球記》記載,此時,趙文楷沉著鎮靜,臨危不懼,與李鼎元正衣冠而出艙,“先禱于天后,飭吐者、病者悉歸艙。”趙文楷登上戰臺,高聲誓眾說,賊眾我寡,但不能膽怯,畢竟賊船小我舟大,兩封舟不能并行,按“一”字型縱隊航行。既然遇見,害怕也無益,“惟有以死相拚,可望死中求活。此我與汝致命之秋也,生死共之。”眾官兵頓時勇氣振奮。遂下命令,“賊船未及三百步,不得放子母炮;未及八十步,不得放槍;未及四十步,不得放箭。如果近,始用長槍相拚。有能斃賊者,重賞;違者,按以軍法。”時間不長,十六只賊船大聲吆喝而來,在守備王得祿的指揮下,先放子母炮,后放搶。槍炮俱無虛發,共擊斃海盜三十一人,擊沉盜船三艘,終于將海盜船打退。當夜又是北風大至,驚濤駭浪飛上船舷。

十一月初一,兩封舟終于平安抵達福建官塘。前夜趙文楷和從客皆一夜不眠,而李鼎元則脫衣履睡了一個好覺。醒來后,趙文楷開玩笑地說,真佩服在這么艱險時刻,你還能睡覺,要是船翻覆了,葬身魚腹,不成了糊涂鬼。李鼎元笑問趙文楷,昨夜驚險如何?趙文楷答到:“上則九天,下則九地,聲如轉水車、鋸濕木,時復虐顫;每側,則篷皆臥水。一浪蓋船,則船身入水,惟聞瀑布聲垂流不息;其不覆者幸耳。”李鼎元說,正是睡個好覺,所以忘記一切,好在很慶幸我還活著。趙文楷聽后,大笑一聲。盥洗后,李鼎元登戰臺一看,果見前后十余灶皆沒,船舷上無一物,爨火斷了。好在到了申刻,得以停泊岸邊,地方總兵何定江登舟,告訴正副使,奉玉德總督的命令前來迎護天使團。

初二日兩封舟回到福建。十月二十五日回舟,十一月初二抵閩,正好六日,去來如出一轍,是歷來冊封返閩航行最短的一次。再次踏上五虎門,至怡山院,特購羊一、豕一,致祭于天后海神。鄉間耆老夙儒拄杖來道賀,都說:“神速哉!封舟自祖父以來,未聞有此。”趙文楷再次出示赴琉前的諭祭天后文,并告訴李鼎元要珍藏好。當天夜里,立即起草奏折,向嘉慶皇帝匯報任務完成的情況。初三日,玉德再遣小舟來迎,奉節登岸,奉安天后行像、挐公于故所,后玉德迎趙、李二人入城。

剛到達驛館,趙文楷得知母親潘氏于三月二十日在太湖去世,聽到這個消息,趙文楷大慟,和報信的家人相抱痛哭。而三月二十日,趙文楷的天使團出京還不及一個月,人還在河北省清河縣清江驛,為了讓趙文楷安心出使,家人有意隱瞞,一直未曾告知。

十一月十七日,玉德上書《奏為冊封琉球正使趙文楷丁憂回籍守制事》。據趙文楷嘉慶八年三月《奏為回籍守制服滿領咨到院供職謝恩事》所載:“(嘉慶五年)十一月初四事竣回閩,聞訃丁親母潘氏憂,途徑浙撫阮元接奉廷寄,傳旨:‘令其回籍守制,欽此。’遵即回籍守制。”[26]以此得知,并非某些史載錯傳趙文楷從福建直接回太湖,而是在回程路過浙江時,才得到朱批,奉旨回籍丁憂。

初七,趙文楷和李鼎元抵達福建古田縣水口,在此分手。趙文楷將龍節、御仗、旗牌一并交給李鼎元,讓他回京上交各部。臨別時,李鼎元贈詩《水口別介山三首》,其中一首云:“北風蕩輕舟,落木含凄清。積茲萬古恨,相訴三日程。半載住球陽,六日經滄瀛。歸途豈不速,歲序忽以更。敢曰憂患交,喜無虞詐情。平生重義氣,四海皆弟兄。緬維張范賢,羞彼余耳名。好勵金石姿,毋忘雞黍盟。”[27]封琉情緣且無間隙,患難之交更見真情,而今此茲去,兩人皆依依不舍。

這次冊封琉球不計驛程七十天時間,從五月初七赴琉航行到冊封駐琉,再到十一月初二返航,總計一百七十六天,近半年時間。趙文楷和李鼎元一行出使琉球,從驛程到航海,再從駐留到回程。首先是執紀嚴明,嚴束隨員部屬不得擾民。其次是廉潔清正,深為體恤琉球百姓之不易,曾多次力辭琉球國援例對冊封天使的隆重款待,謝宴、避觀龍舟,兩次卻金或銀,一次卻金十二兩,一次拒絕程儀五千銀,還有對琉球的饋贈珠寶等,俱謝而不受。再者趙文楷一向平易近人,舉動得體,對新冊封年僅十七歲的琉球中山王尚溫撫慰有加。趙文楷此舉,為清朝前四次赴琉球冊封正使所無,在尚溫的《趙母潘太夫人壽序》曾寫道:“駐節數月,凡隨封員役,恪守嚴規,毫無騷擾,而飭躬廉隅,清慎自矢,以及恤我窮黎,靡有遺照,方幸師資有日,而深惜執綏不早也。”還有趙文楷致力于傳播華夏文化,親為琉球人留下很多的翰墨文字。他的學生湯金釗曾這么評價《槎上存稿》詩文:“清雄曠邁,力摹大家,一種俊偉伉爽之概,恍然侍幾席而聽言談也。”他多次與當地土大夫文人游,詩文唱和,影響當地文化,也促進了琉球與中國文化的融合。湯金釗《趙公墓表》中還載道:“抵國后,嚴戢兵役滋擾,舟人載貨,減舊例半。供應取裁,足省十之七。故事,有宴,器有用金者,即以饋,值國恤,罷之。王請觀龍舟,問故,曰:‘不宴,無可將敬,請以代。’公曰:‘是仍宴矣,避名而取實,吾誰欺?’公文翰墨名天下,球人稔知之,乞者踵至。從客或請代作,公謂:‘人以誠求吾以偽應,非所以待遠人也。’國以朱薯為糧,歲再獲,則不饑。冊命至,大稔至三四熟。封事竣,饋贐五千,堅卻不受。趣開帆,舉國感嘆,謂前此所無。遂于那霸港建清惠祠,歲時展祀,志不忘。”琉球臣民感念其高風亮節,垂愛民眾,建“清惠祠”于那霸港以永志。

趙文楷、李鼎元二人的冊封事竣,表明他們是勝任的。如他們主動改革歷次冊封活動存在的弊端,包括禁止攜帶內地貨物或包攬商貨赴琉球昂價勒售,主動減少琉球國王的廩給及琉球國王宴請的次數。從而減輕了琉球人民擾累,有利于中琉友好發展,得到中琉雙方的贊賞。琉球國王尚溫說:“天使遠來,禱逆風而順之,險涉重洋,惟溫之故。承初入館,即裁減舊例諸費。……蒙厚愛于福州登舟時即將貴貨裁減,并令出結定價,惟恐累及貧國……小邦別無可敬,端賴七宴,稍盡微情,今既捐除,更無盡情之處,屢具宴金,又皆卻還……凡此皆天使仰體皇上之心為心,事事先為體恤,不特溫感人肺腑,即通國臣民亦謂天使體恤下情,從未有如兩位大人者。”[28]嘉慶皇帝對二人的出色表現也非常滿意,深感欣慰。

嘉慶五年十一月二十二日《閩浙總督玉德奏謝絕琉球國王資給陳瑞芳病故撫恤費折》中引琉球國王的話說:“茲思陳瑞芳入國以來,嚴施法令,約束兵役,舉國人民無不感仰,”“謹將葬費銀五百兩附陪臣,其柩王舅毛國棟,紫金大夫鄭得功等呈奏請外,又另備銀七百兩附交毛國棟等赍帶前去,統祈轉詳督撫兩院,施恩準賜其子孫,以為小補之資。”[29]嘉慶六年《著玉德琉球國王贈陳瑞芳恤銀不必收受事上諭》云:“游擊陳瑞芳歿于公事,殊為可憫,著傳諭玉德于該省公項內撥銀三百兩,交該游擊子孫領,以為葬祭之用。”[30]將琉球國王所賜之銀退還琉球貢使。海途中王得祿忠于職守,也深受正副使臣的青睞,后被重用。

趙文楷奉使琉球一事轟動一時,回朝后,一直為人稱道。陶澍(1779—1839),字云汀,湖南安化人。嘉慶五年舉人,嘉慶七年進士,曾經任安微布政使、安徽巡撫、兩江總謦兼江蘇巡撫,曾作《題趙介山先生奉使琉球遺照》,以懷趙文楷出使琉球之盛事:“憶昨轉漕浮吳淞,開船打鼓聲隆隆。天糈百萬道溟渤,龍驤一氣乘長風。寶山無山有高塏,登臺一嘯風云改。書生意氣挾虹霓,不弄春湖但觀海。歸來忽遇乘槎客,卅載圖中識顔色。制策曾窺鐵石心,冊封遠到琉球國。琉球地隔海東南,侯律瞻云聲教覃。久米琉球地文風故無恙,錦衣玉貌留香龕,我觀此圖重嘆息,恍惚明霞射朝赩。百靈呵護耀龍旌,蜃郎駭伏天無匿。祗今海道平如砥,來往云帆一杯耳。發運慚非作楫才,卻望膺舟渺云水。”[31]這是對趙文楷出使琉球全過程真實的寫照和最好的總結。

道光版《太湖縣志》卷之二十二“人物志一”有趙文楷專傳,載云:“廉聲著于海外,舉國敬仰,特為立祠,為前使所未有。”這是太湖人永銘于心的光輝事跡和無上榮耀。

正因為冊封琉球的使命艱巨,有許多人在這次任務中先后付出了寶貴的生命。李鼎元家人董祥驛途暴亡,都司陳瑞芳客死琉球,李鼎元從客寄塵和尚回來后,不久患病而亡。李鼎元則于五年后,嘉慶十年(1805)病逝,年六十四歲。趙文楷因受到驛程奔赴、風濤巨險、海盜驚掠,讓其身心俱疲,于嘉慶十三年(1808)卒于山西雁平兵備道署山西按察使任上,年僅48歲。湯金釗在《槎上存稿》跋中認為趙文楷原本“氣體素壯”,怎料自琉球歸國后,“心往往而悸,言笑異于他日。蓋風波危險,奪人神髓,調養猝難平復也。”在《趙公墓表》再嘆道:“公以大有為之才,幸上荷主知,清節直聲,當世推重,使天假之年,其功業當不出古人下。……乃半駕其稅,僅以監司終,何數之奇耶!”天降大任于斯人,他們不辱使命,事國家之急先,棄個人之享樂,建平生之功業,其氣節、胸懷和抱負無不讓后人們肅然起敬,緬懷不已。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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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曹杰友,安徽省懷寧縣人,現在太湖縣縣直機關工作,公務員。閑暇之余從事文學創作,迄今在各類報刊、平臺發表文學作品近30萬字。


作者:曹杰友責任編輯:林草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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