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中式家居的陳設(shè)，有許多小件家具，往往會給人意外的驚喜。比如文房陳設(shè)中的筆筒、筆架、插屏、掛屏、臂隔、小閣、小柜等，在中式家居肅穆端莊的整體氛圍中，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隨意擺放（或居于畫案之上，或隱在桌角柜邊），卻如閑撲流螢的輕羅小扇，讓人撞目。而在這些小件家具中，小柜，無疑占有很重要的位置。它是生活中的必需品，更是人們率性生活不可或缺的實用器。而且，這些小件家具，在什么場所就有什么用途。

李怒舲／攝影

      小件家具，尤得女人的珍愛。比如小柜，擺放在閨房中，則別有一番意趣。古時未出閣的女孩兒，不僅心中藏羞，更喜歡將一些信物藏于閨閣之中，同時還會把一些女孩兒用品收藏起來，胭脂、茉莉粉，往往是放在窗邊案下的小柜里。每天凈面之后，來一番小軒窗正梳妝的嬌羞，輕施粉黛，倚窗聞鶯；或者坐在桌前支頤遠思，驀然之間，會驚起鋪就花箋，硯池輕沾，素手運筆，寫一首心中曲。閑暇時，還會聚集幾個閨閣好友，體驗一番“寶鼎茶閑煙尚綠，幽窗棋罷指猶涼”的詩境。這個時候，窗邊案下的小柜，就成為茶柜，或者棋柜。

    其實，類似的情景，在紫禁城里也出現(xiàn)過。只不過，紫禁城里的皇家生活與閨閣之趣相差太遠。就拿儲秀宮來說，這是年輕慈禧曾經(jīng)居住的地方，在這里，慈禧與咸豐皇帝有過一段極為幸福的時光。來到儲秀宮，我們會發(fā)現(xiàn)，這里的小件家具簡直俯拾即是，最令人矚目的是東次間的炕案、炕閣：炕案上，鐘表嘀嗒；炕閣里，翡翠、珠寶、文玩、小瓷器可隨手把玩。而在西次間，南窗下的炕上，一只小巧的嵌螺鈿炕柜，將生活用品收納其中，午睡時，鋪的蓋的，竟由此取，不僅省事，還方便拾掇。顯得生活氣息極為濃郁。

    這些，也是生活方式的寫照。在紫禁城里，后宮的女人們，已經(jīng)習慣了炕上生活。炕是生活中最重要的物件，除了夜間睡覺在暖閣里的床上以外，她們?nèi)粘５拇蟛糠謺r光，都是在炕上度過。早晨起床，洗漱完畢，嬪妃們會來到東次間，往炕上一偎，喝茶品茗、見客聊天。午飯之后，則來到西次間午睡或者打盹，直至晚飯。嬪妃們的生活沒有詩意，卻有著皇家的雍容與氣度，家國情懷，朝野黨爭，陰謀與陽謀，都在女人們的嘮嗑間變得風輕云淡。

    據(jù)北京故宮博物院宮廷部研究館員周京南介紹，紫禁城的宮廷陳設(shè)其實是大有講究的。從故宮的建筑規(guī)制上，就可以判斷房間里的家具陳設(shè)——重檐歇山結(jié)構(gòu)，屬于前朝部分[注]，里面的家具以大件居多，且是髹漆描金制式；而單層廡頂結(jié)構(gòu)，則屬于后寢部分[注] ，室內(nèi)則以紫檀木家具為多。后寢部分，嬪妃們在屋內(nèi)陳設(shè)上更喜歡嵌螺鈿家具，因為顯得富貴，華麗，小件家具居多，比如炕閣、炕柜、炕案等，尤其次間、梢間，陳設(shè)得較為緊密，沒有前朝那么疏闊。這里的講究在于規(guī)制：一個是房間小，后宮的建筑遠沒有前朝的宮殿那樣高大巍峨；再一個，就是什么人，身份不同，家具亦不同，后宮的家具陳設(shè)，可以映射出濃郁的生活氣息。

當代的文房陳設(shè)當然再沒有階層之分，特別是小件家具，諸如小柜者流，在不同的場所，根據(jù)用途不同，其表現(xiàn)的陳設(shè)韻味也大不相同。需要注意的是，當前的建筑模式，場所用途，與紫禁城時期已經(jīng)截然不同了。那個時候，人們居住的房間根據(jù)主人的身份，分為三開間、五開間、七開間，分為正堂、次間、梢間、晉間，呈左右對稱分布。現(xiàn)在呢？大家基本都住在樓房里，樓房的建筑布局是餐廳、客廳、臥室、書房。根據(jù)需求，用途已經(jīng)做出格式化分配。因此在家具陳設(shè)上，小件家具在不同的房間，就會表現(xiàn)出不同的用途。

    就拿小柜來說，在書房里，就有了收納筆墨紙硯的功能，可作為文具柜。房間主人可以從容地在案頭上鋪就畫紙，點染江山，勾寫胸意；或以椅為床，坐禪悟道，品茗聞翠，大有一番眼前墨色江山遠，卻將玩賞把如煙的閑適。如果在臥室里，小柜就成了儲存家中細軟的器物，放在梳妝臺邊，就成為脂粉柜，如有興趣，再擺一個炕屏，就可以一溫“小山重疊金明滅，鬢云欲渡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的香艷。在客廳里則是另一番光景，這里是家庭的公共空間，人來人往，主人與客人，男人與女人，話中話，禮上禮，如有小柜，則給主人帶來很多方便，家人圍坐閑懶散，有客來臨相見歡。小柜的藏物，比如茶杯、茶盤、零碎食品，瞬間變成手邊的小倉庫，正好可以給人們提供許多方便。

     其他小件，比如筆筒、筆架、筆山等物，皆離不開畫案或者書案，其指向清晰，主次分明，尤其是小柜、筆筒等物，有畫龍點睛的作用，彰顯出書房主人的身份。一位知名畫家說，看一個人的品位，要看他的書房，書房的陳設(shè)中，文具的檔次、案頭的書籍、所用的器物，都會準確表達主人的品位和道德傾向。筆筒和小柜的擺放，有許多講究，小柜通常放在案面左側(cè)，邊上以筆筒為鄰，硯臺則在案面中右上，筆山則以硯池為鄰，距離主人運筆較近。從審美角度說，可以增加厚重之感，顯得富有層次。

    （特別鳴謝北京故宮博物院研究館員周京南先生為本文提供圖片）

[注]：何為“前朝”“后寢”？據(jù)北京故宮博物院宮廷部研究館員周京南介紹，北京故宮博物院的家具陳設(shè)主要特點為“前朝后寢”式。“前朝”，是指皇帝辦公和處理朝政的地方；“后寢”，是指皇帝以及后宮嬪妃生活起居的場所。其陳設(shè)根據(jù)場所的不同用途，表現(xiàn)出不同的特點。